关于保守主义的一些误解与争议
近年来,随着西方保守主义著作陆续在中国得到译介与出版,保守主义思想在中国的传播与影响也与日俱增,这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,但也引来不少争议与诟病,自然,保守主义中的保守二字,在任何人看来,难免都不太顺眼。加之中西方文化与传统的差异,使得“在中国传播保守主义成了两头不讨好的事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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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先,我得说,保守主义在中国之所以备受误解,是与其自身特点分不开的,先来看看著名保守主义学者刘军宁先生是怎么说的吧(柯克的著作中也有类似的观点):
“保守主义是一个十分松散的思想体系,没有严密一致的学说系统。其中的各个版本之间,也有很多争议,甚至在基本价值观上也有分歧。”
“保守主义的一个重大特色就是轻视抽象的理论,注重实践和经验,当然,它也为这一特色付出了不小的代价,即与其他重要意识形态相比,缺乏系统的、严密的理论体系。这就为人们随心所欲地批评或者拥护保守主义提供了‘可乘之机’。从严格的意义上讲,试图把保守主义理论化、系统化的念头就不合保守主义的精神。”
看来,连保守主义阵营内部都存在诸多分歧,更遑论其他人了,所以,有争议也实属正常。保守主义不反对审慎的理性主义,但并不像左派那样视理性主义为圭臬,所以严格的理论化、系统化不符合保守主义精神,但有了误解与争议,完全不作解释也不大符合保守主义精神,作为一个保守主义初学者,我愿在此不揣浅陋谈谈自己的一得之见,以期作为引玉之砖并求教于方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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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传统中有自由吗?对此,刘军宁先生的回答是这样的:“监狱是人类追求自由的物证,暴君是人类追求自由的人证”,不可否认,爱自由是人的天性,如果人们在现实中表现出反自由的倾向,那只能说这是人的天性被后天的教化与环境所蒙蔽的结果。中国的传统中自由的因子虽则不多,但仍值得我们去发现,比如:儒家学说中既有反自由的因子,也有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”这种自由的因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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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传统中有信仰吗?对此,我的看法是:宽泛地说,凡有所敬畏的皆有信仰的因子,英美人有去教堂的传统,中国人也有祭神与祈愿的传统,中国有儒家、佛教、基督教、伊斯兰教等多种信仰并存,关键问题在于要保障宗教信仰自由,保护良善信仰。作为保守主义者,应该有一个基本原则:你可以没有宗教信仰,但不能违背基于良善信仰的普世价值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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保守主义保守的是什么样的传统?保守主义并非只能保守本民族的传统,保守的对象应是造物主赐予的自由(自然权利)及其传统。既包括英美的自由传统以及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自由因子,也包括中国的土地私有传统与地方(乡绅)自治传统,这些都应该是中国的保守主义者努力去发现与守护的。
说保守主义只能保守基督教传统就有原教旨主义之嫌了,假如我们把一株花从外国引入中国,难道非要用外国的土浇外国的水吗?保守主义引入中国,自然要适应中国的水土,但没必要把保守主义分成中国的和外国的,花还是那个花,保守主义还是那个保守主义,不存在南橘北枳的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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保守主义究竟有几种?柯克认为保守主义只有一种。保守主义是关于人类合作秩序的一般原理,适用于所有现代国家。保守主义作为一种崇尚神性秩序的价值观,不分他国的与本国的,也不分新的和旧的,保守的是全人类的良善信仰与传统。保守主义不是守旧主义,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传统打包起来一起保守,对于传统中违背自然权利与良善信仰的方面,应该顺应人们观念的潮流自然淘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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保守主义反对变革吗?认为保守主义就是保守所有既有的秩序与传统并且反对变革,是对保守主义最常见的误解,也可以说是“保守”二字惹的祸。保守主义并不反对变革,它只是反对颠覆一切的激进式变革。保守主义并不必然反对暴力,当渐进式改良与和平变革的努力再也没有立足之地,大潮袭来,保守主义者应顺势而为,在观念潮流面前抱残守缺不是保守主义,而是守旧主义。
那么,大潮之后呢?当法老秩序被制服与瓦解,革命的逻辑即应宣告结束,一切都应该回到法治秩序的轨道上来,若再“继续革命”便走向自由的反面,沦为激进主义,亦将成为保守主义的敌人,翻开中外近现代历史,激进主义殷鉴不远,教训不可谓不深刻。
常言说,欲速则不达,即使为了一个良善的目的,也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,况且,无论自由主义还是保守主义,都反对手段服从目的,因为这势必导向奴役。“一万年太久,只争朝夕。”——这在私域内作为一种个人选择是没问题的,用它指导与绑架社会,以期“多快好省”地改造社会,无疑会是灾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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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由主义与保守主义的区别在哪里?
自由主义者以自由为最高价值,而保守主义要守护的是人类多姿多彩的饱含尊严与美德的生活本身,这其中自然包括自由。
保守主义者认为,自由必须有权威来保障,而自由主义者则不以为然。权威有法老秩序下的权威与神明秩序下的权威。前者,人间的君主是最高的王,人崇拜人,权威来自王权的分封与授予,在这里,权威是靠暴力维持的;后者,造物主是至高无上的王,造物主面前人人平等,权威来自个人能力、品格与声望,在这里,权威是靠人们自愿自发维持并受到法律的的承认与保护(基于自然法的人间法)。保守主义者遵从的是后者的权威。
保守主义者认为,自由不可能无视传统与美德而独立存在。自由主义认为这是可能的。从这里也可以看出,自由主义是偏理性主义的,而保守主义是偏经验主义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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保守主义到底是什么?刘军宁老师认为它是自由主义加自由(良善)的传统与美德,以及超验的信仰。这个简明版的定义比较易于理解,但如若精细拆解与辨析,难免会有争议,这就是保守主义的尴尬之处,难以精确定义是什么,乃因其不是一种积极意义上的价值观,而是一种消极意义上的防守性的价值观。自由主义有积极自由与消极自由之分,但保守主义不会主动进击,它只是一个底线与边界,它不会试图指导你应该做什么,而是告诉你哪里有陷阱与悬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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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由主义与保守主义是友,不是敌,是一枚硬币的两面,若非要在两者之间划分出一个清晰的界线来,无疑将是徒劳而又不明智的事。
哈耶克是不是保守主义者并不十分重要,哈耶克的自发秩序才重要,想想看,还有什么比保守主义更能让自发秩序一见倾心呢?
不要担心这个主义或者那个主义,最应该担心的是只能有一个主义。
注:本文承蒙先知书店加西亚老师拨冗指教,在此致谢。